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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一路迤逦
生日都过了好几天了,姐姐给妹妹买的礼物才姗姗来迟。就像福州的秋天,碰上雨就露露头,晴了天就又藏起身子,跟夏日缠夹不清去了。

来得迟也有迟的好处。秋天来得迟对于大学生来说省衣服,现在依然可以一身短打扮。生日礼物来得迟对于幼儿园大班的学生来说更好,我的提前和姐姐的推后让二妮儿的生日快乐绵延了十天之久。
说不上女儿是不是有拖延症,反正我在催她给妹妹买礼物的时候她居然振振有词地告诉我,急什么急,那谁9月份的生日礼物还没寄出去呢。这话里有两层意思,一是所谓生日礼物更重要的在于礼物,生日只不过是个由头而已;二是礼物虽有早晚,但肯定不会缺席,别急别急,你有啥想法可以慢慢考虑。我其实很怀疑一方面是她拖延,另一方面是对方也真的并不着急,还没有想好要点儿什么,没有出现特别急迫的刚需。可妹妹不同啊,完全是在等待从天而降的惊喜。
从小学时候开始,甚至可以上推到幼儿园时期,要好的同学朋友之间互相过生日、送礼物就已经成了孩子们“社交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女儿尤其热衷于此。她那点儿零花钱有一半儿得花在这上面了。
我之所以从小到大没有干预过女儿这方面,甚至有些纵容,大概率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的羡慕吧。收到生日礼物肯定是很快乐的,既有被关心和关爱的心理满足,又有收到实实在在礼物的物质满足。双重幸福袭来,谁不渴望呢?收送生日礼物,更合于礼尚往来的传统,一收一送之间增进了友谊加深了感情,更重要的是培养了情商。这方面我严重不足,所以只能自以为是地猜想,比如如果孩子们彼此之间来点儿小默契,那么个人不太好实现的愿望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通过同学朋友来完成了,这无疑是个创举。继而我又想,从钱的角度来考量,收到礼物那一刻应该跟收到快递时的快乐基本相当,快递自己花钱买,生日礼物也得还回去,转来转去钱都得自己出,不过倒是繁荣了经济,满足了个人的欲望。

我的生日在8月份,正好处于暑假时期,整个学生时代我都完美地错过了和同学们一起庆生的机会,只有娘清晨的一碗鸡蛋挂面算作最大的慰藉。当然,因为娘只记得阴历日子,偶尔遗忘也在所难免,更何况“小小孩家过什么生日啊”。传统观念里,生日不是随便谁都能过的。按我的理解,生日跟嘴巴的硬度有关,换完了牙了就不用再想过生日的事儿了,等牙齿开始掉了吃东西得拣软的挑的时候才算继续拥有了资格。孩子和老人拥有过生日的权力,其实彰显的也是中坚力量的顶梁柱作用。再从钱的角度来考量,顶梁柱们要是撒开了过起生日来,互相之间的礼尚往来增加的无疑是自己的经济负担。从这个角度来说,祖先的文化充满了人生智慧。
上了大学虽然我依然没法邀请同学们为自己庆生,但却获得了不少给他人庆生的机会。那会儿似乎并没有时兴送生日礼物,倒是过生日的如果要想排场排场需要正儿八经地自掏腰包。清楚地记得大头过生日那次,兄弟们一起打了菜回到宿舍,拢共16个男生,参加了大半。大头买了一堆的酒水回来,光一块多一瓶的洮儿河就摆了一长溜儿。兄弟们举杯畅饮,把酒开怀,大头在接受了无数祝福之后成功地头大了。不记得当时为什么我并没有喝酒,但在给兄弟们收拾残局的时候真心希望自己也是躺在床上的那一位,哪怕哇哇不停。宿舍里弥漫着酒水的原香和在胃里与食物混合发酵之后再返出的酸腐酒气共同构成的多层次气味,让闻者的胃都不免抽搐起来。我一边手持扫帚簸箕屏息清扫地面,一边提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来自上铺的空袭。终于逃回自己的宿舍,却被两手挂在床帘绳上,身板挺得笔直兀自低头运气吐纳的大汉逗乐了,还好,他吐故纳新的气味并没有那么刺鼻。

隐约中记得给女生是送生日礼物的,之所以有这样的记忆是因为脑海里闪回出曾经很是流行过一段时间的生日贺卡。贺卡从简约到繁复,依稀还有淡淡的香水气味,每每嗅到总有上头的感觉。当然,单只一张贺卡充其量算是应付,不足以表达心意,尤其是对于特殊的对象来说。所以通常贺卡只是一张可以书写文字的纸张,表情达意的礼物是需要跟在它后面的。可惜,我这方面的经验和积累看来是太过不足了,以至于记忆里已经很难搜索到实例。
工作后也并没有正儿八经地过过什么生日,倒是偶尔听说谁又在哪位领导的生日宴上喝了多少多少的壮举。悲催也或者是幸运的是,自己总也融不进那样的圈子。在我看来,生日是属于家人的,既然是生命的主题自然就和血缘相关,有血缘关系的人聚在一起,叙的是亲情,念的是恩情,所谓“儿的生日娘的苦日”,这样的日子其实是不适宜和不相干的人吃吃喝喝吹吹拍拍的。
有那么几次,因为暑假带女儿游玩的原因,反而在生日的时候有了和大学同学聚在一起的机会。有心的同学们买来生日蛋糕,让我也合掌许愿吹熄蜡烛,那种感觉仿佛在被宠溺,别有一番未曾体会过的不同滋味。那之后就生怕别人记不得自己的生日了,到了那天,总是在同学微信群里给自己发个红包,郑重其事地写上:祝我生日快乐!然后引出一个又一个的红包来,还有生日蛋糕纷然而落。同学群里互道生日快乐渐渐成为习惯,抢红包的欢乐更表达的是一种惦念,三十年之后,同学的友情因岁月的沉淀怎么能不升华为亲情呢?没有血缘胜似血缘。

二妮儿在全民购物狂欢中度过了自己6周岁的生日,她的乳牙还没掉,还有好几年被大家宠溺的权力。即便长大了,也会一如既往地得到我和妈妈还有那么多亲人的祝福。不过要多久之后会换成她和姐姐来为我们庆生呢?那时候,姐姐和她已经成为了中坚者和顶梁柱,而我们已经垂垂老矣。
我跟二妮儿说:等爸爸妈妈老了,你可要照顾我们啊。二妮儿突然搂着我的脖子说:爸爸,我不要你死,我要你一直陪着我,活到一百岁。我说:好,爸爸妈妈一定努力地活,活到一百岁,一直陪着你。
生日的意义或许在于,回望来到人间的日子,更要加倍珍惜有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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